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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我的父亲惠中华(1892-195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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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:2016-7-7 09:51:07 01007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记我的父亲惠中华(1892-1957)
◎ 惠安邦

    “数典不忘其祖”这是为人的基本品行。《惠氏族谱》(珍藏版)515页记载“此门系二世祖良山、三世祖满祖之后裔,4世祖兴……18世发(迁居社旗)”。我家正堂先祖神位和家传18世发,即我曾祖父、曾祖母张氏,育二子,长曰有,即我祖父,次子失考。祖父讳有,祖母郭氏。祖父母育四子四女,长子名不详,民国后期离开家乡,只身赴湖北枣阳一带谋生,居外未归。次子无后,故绝。三子文成,民末迁出故里,以扛长工为生,四处奔波,后定居社旗县桥头镇南大宋庄。四子中华即我父亲。(可见《惠氏族谱》(珍藏版)522页。)
    严父惠中华(1892-1957)中等偏高的身材,体态微胖,五官端祥,浓眉善目,勤奋聪慧,饱学宿儒,知书达理,谈吐文雅,正直补实,为人忠厚,和睦乡邻,一副有文化、有知识的农民形象。
    祖上以农为业,给人扛长工为主要生计。不知那位世祖在何年代率家离开惠老营,四处迁徙,谋求生存,到16世祖才安居社旗县大冯营乡高庄村,现村东头有16.17.18.19世祖的陵墓。
    从封建王朝到解放前,由于生产方式的落后,战火不断,旱蝗涝瘟灾难频繁,加之官府欺压,土豪称霸,劣绅盘剥,民不聊生。劳苦大众的生活就如古诗所说: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”、“遍身罗绮者,不是养蚕人”,“卖盐的渴淡汤”。辛辛苦苦一年仍然是破衣烂衫,家无存粮,茅屋低矮,一贫如洗。我先祖和其它农家一样,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。可为了光宗耀祖,改换门庭,祖父母依“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”的古训,任凭节衣缩食,甚至糠菜充饥,将我父亲送入私塾学堂拜师习文。父亲极为勤奋、刻苦。据父亲讲,为了理解、领会所学文章的深刻含意,上课时专心听老师讲解,为了不漏掉老师的每一句话,父亲连茶水也不喝,以便上课时不上茅房。每天早上父亲是闻鸡而起,捧书朗读,晚上因没油点灯就燃根麻杆棍照个亮,或者闭目背诵。父亲常常以手指当笔,以肚皮、大腿作纸,一笔一划的默写。父亲说有时夜里做梦还在背书,背不下来,急得大哭,哭声把祖父母都惊醒了。功夫不亏有心人,父亲终于成为惠门几十年唯一一位识文断字、能写会算的有识之士。
    父亲一生勤劳。父母育二子二女,我是最小的一个,一家六口人的生活全靠父母担当。在我小的时候,也就是1945年前后为了全家的衣食,父亲在高庙、桥头两个集市的牛行当管帐先生,单日去高庙,双日赴桥头。农村的集市多为露水集,上午半晌就慢慢的散了,因为赶集的人们往往回到家还要到地里干点农活。父亲每天天不亮就起了床,吃点母亲做的饭,就摸黑上路。那时候,没什么车可乘,连个自行车也没有,全靠步行。一般中午前父亲就回到了家,吃了午饭就下地干活。我们家没地,地是我姑母家的,约有五七亩。姑母原与我们家一个村庄,后来姑母家去了它乡另谋生路,将地交给我家来种,收入各半。几年后父母省吃俭用攒了几个钱买了一头牛,送给姑母家,地算是我家的了,不管怎样说总是亲戚,姑家总比我们家好过点,亏了人家一点。我家和一户高姓人家在祖辈上关系极好,可以说亲如一家,后辈传承了下来。两家名义上是相互帮工,实际是照顾我们家。人家有土地,有牲口,有全套农具,犁耙播打等凡需用牲口的农活都由人家承担,父亲只负责几亩地的管理和抢收。父亲有时赶过去给人家帮工干点活儿。我家住的五间草房和一个小独院也是人家的。直到解放我们才分得了住房。所以父亲多数时候,是满天星才回家,起早贪黑,以自己辛勤的汗水换来的微薄收入维持全家生活。
    五十年代初,农村进行土地改革。那是父亲最高兴也是最忙的时期。农村能写会算的人极少,父亲从早到晚和村干部、农会代表一起在地里拉着一定长度的绳子丈量土地,计算面积,按每家人口的多少分田到户,还要确定地界,立上界碑,明确归属。劳苦大众终于有了自己的土地、房屋,当了国家的主人。忙了本村的,父亲还应邀到几个近村帮忙,直到土改结束。邻村的人都知道高庄的惠老先生。
    解放前,农村的人几乎都是睁眼瞎,不识几个字,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。为了改变这种状况,村上的老人和父亲商量,叫父亲把村里的孩子们组织起来,利用农闲时教孩们读书认字。父亲义不容辞,把我家小东屋腾出来,用土坯垒上几个垛子,担上木板作为课桌,上学的孩子自带木凳,就成为近村唯一的私塾学堂,本村的、邻村的总共有二十多个十来岁的来读书。那时读的有《百家姓》、《三字经》、《千字文》,后来又学《弟子规》、《朱子治家格言》、《论语》等圣贤书。重点是认字,写字,明事理,讲孝悌,学做人。这私塾学堂断断续续,办到解放,国家开办了正规学校才解散。父亲教孩子们读书识字是尽义务,不收一文钱,不收一粒粮。这些读过私塾的孩子不但识得了字,还练出了一手好字,而且都明白了做人之道,在幼小的心灵上确立了孝悌忠信,礼义廉耻观念。在私塾学堂读过书的孩子长大后,多数参加了工作,有的还走上了领导岗位。
    父亲时对儿女管得很严,家训、家规很多。讲家训的书不少,有一本书名就叫《千家训》,还有《聪训斋语》,讲的都是长辈对后人在待人接物、修身养性、道德品质、人生追求、精神情操等望其康宁,冀其成名,愿其得家,就是修身、齐家、治国方面的教诲和训示。从小父亲就要我们儿女站有站相,坐有坐相;家来客人,忙起身,笑脸迎,口要甜,搬坐倒茶;大人说话不能乱插话;全家一起吃饭,父母坐上,儿女坐下,老人未动筷,儿女不能吃;吃饭吃菜不能用筷子挑挑捡捡,显得没出息,吃饭吃多少,打多少,不能剩饭,碗里饭要吃净,不能剩留米粒;穿衣要干净整洁,不能邋邋遢遢等。要两位姐姐按《女儿经》说的“习女经”、“修女容”、“谨女言”、“习女工”,与人说话不能高声大调,疯疯喳喳,笑不能露齿,还有什么“三从四德”、“不出三门四户”,我们家也没三门四户,就是没什么事不能随意外出,在家随母亲学女工、修女容。两个姐姐没上过一天学,不识一个字,可从小听父母教诲,在慈母的指导下,描云画凤,纺织绣花,剪裁缝衣无一不精,蒸煮烹饪,田间劳作无一不能。她们绣的花呀、草呀、鸟呀形象逼真,翩翩如生。她们在家孝父母,爱弟妹,出阁后尊公婆,相夫君,教子女,和妯娌,善邻里,受人称道。
我五六岁就跟着父亲读私塾。父亲常对我说“黄金非宝书为宝”、“子女虽愚经书不可不读”、“幼不学,老何为”、“叫我从小就要读书,”、“少年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”,要好好读书,不然“书到用时方恨少”。我读过“赵钱孙李,周吴郑王”,“人之初,性本善,性相近,习相远”,还读过“子曰: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。”稍大一点,父亲又要我学习“头悬梁、锥刺股”,映雪、囊萤的精神,读书要下功夫。还说什么,人有智吃智,无智吃力,别无选择。哪时我不懂这些哲理。私塾又是些文言文,不像现在的儿歌那么顺口,加上又是贪玩的年龄,安不下心来去之乎者亦,有空就想跑出去玩一会。可父亲对我管的很严,总是没机会,有时我还想个歪点子,说是上茅房,没屎没尿在那蹲上一阵子。一旦叫逮着了,或者书不会背或大仿字写的不好,父亲还会用竹板子揍我一顿,不是打手掌就是打屁股。虽没有打得红肿变色,皮开肉绽,可也是几天不舒服。挨打我总感到委屈,别人书不会背也没受处罚,大字写的还不如我,只不过叫重写,也没见人家挨打。后来我才明白父亲是要以我为戒,以儆效尤,警告别人要好好学习。解放后有了国家办的公家学校,这个私塾学堂才停办,学生们都转到正规学校上学去了。
    少不更事的孩子没有不盼着过新年的,过年不但能穿新衣戴花帽,多多少少吃点肉吃个白馍。而且还能随父母走亲戚,得个压岁钱,快快乐乐的玩上十天半月。可我是身不由己,时间是由父亲决定的。因为假日我得习文、写字、打算盘,天天有任务,大仿得写几面,写好父亲还要阅改,写的字好画个圈,若多数字写的不好还得重写。打算盘时,父亲坐在一边念多少加多少,减多少,十几或二十几个数,有的十位,有的百位,有的千位,不停的念,念的快得打得快,更要打的准。有的时候打乘除法,一打就是半天,累得手脖疼,还不能歇。
    父亲有一笔好写,每到春节,再穷的家庭为了图个吉利也要请几副对联。村上有的家提前半月就把红纸送到我们家。有的见了父亲说:四爷,年下给请五副对子。父亲都一一记下,提前买回几十张大红纸,不伦送纸的还是没送纸的,只要交待都有份。那半个月可真忙啊,白天黑夜的裁纸、书写。我也成了忙人,又是帮助研墨又是拉纸,就是父亲写一个字我向前拉一点,以便父亲再写,写完我还得双手把纸拉平,轻轻的放在地上凉起来。墨迹干了又得一副一副的收起,按各家的数量,用红线捆好分送到各家。各家的对联不单单是给灶王爷的“上天言好事,回宫降吉祥”,“一家之主”和大门、二门上的几副,为了红红火火,到处都贴,屋里“满屋吉庆”,院里“满院春光”,对着大门“出门见喜”,水缸上“川流不息”,灶台上“小心灯火”,粮食囤上“五谷丰登”,牛槽上“槽头兴旺”,牛车上“日行千里,夜行八百”或“一路平安”,那是到处见喜,处处见红,喜气洋洋。不少家有个事总找父亲商量商量,谁家孩子找个对象,叫父亲推算推算命相合不合;迎娶前叫父亲选个好日子,写个帖子,迎娶那天还请父亲当个主持人,迎来送往,排个坐次,使大喜的日子不出差错;增添人口请父亲给儿孙起个名,还缺什么补什么,缺水的名字要有三点水的字,什么河呀、海洋呀、江波沛呀!缺金的名字要有金字旁,如钢、锦、铧、银。这虽然带有迷信的色彩,可农村人那时信这。
    父亲常说,远亲不如近邻。村上的事,是大家的事,也是自己的事,世上没有不求人的人,也没有不求人的事。别人的事都要当作大事、自家的事去办,尽力去办,这是件高兴的事,应该干的事。在父亲的严管下,使我明白了不少道理,知道一个人应该怎样去做人,去处事,去生活。
1957年,父亲积劳成疾,身患重病,多方医治无效,不幸去世,享年65岁。安葬父亲那天,村上的人都来帮忙,不少邻村的人知道后也赶来吊唁。父亲不过是一个勤劳善良的农民,是一个识得几个大字的种地人,是一个肯帮助别人,把大家的事当作自家的事的普通人。但从他的一生折射出的那么质朴、那么纯真、那么善良、那么仁爱的品德,不断激励我堂堂正正做人,实实在在的办事,勤勤恳恳的工作,踏踏实实的生活,永远做一个好人,做一个有益于人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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